永年公交司机罢工抗议:被私人挂靠车辆拦截、地方交通局违规介入

永年公交司机罢工抗议:被私人挂靠车辆拦截、地方交通局违规介入

8月29日至30日,社媒上曝光了河北邯郸市永年区发生的一起罢工事件。新成公交客运有限公司的公交司机和其他员工,于周四、周五(即8月29至30日)连续两天罢工停运,以此抗议其在遭到私人挂靠车辆的频繁拦截后,永年区交通运输局的不作为以及违规执法(来源)。

私人挂靠运营扰乱市场

所谓车辆挂靠运营,指的是某些客车所有者因为不具备运营资质,于是便将自己的客车挂靠在具有运营资质的企业上从事经营(来源)。目前市场上存在一些专门提供挂靠业务的运输公司,以赚取挂靠费和代办劳务费等。通常操作即将个人的车辆登记在被挂靠企业的名下,并以该企业的名义办理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和其他相关手续。由于车辆挂靠运营往往涉及到运营主体对运营车辆的管理混乱,以及实践中责任主体不清等问题,私人挂靠的车辆不但会造成安全隐患,同时可能会扰乱客运市场。

在永年区,当地市民便反映,私人挂靠经营的存在使得永年公交车的价格长期不统一、混乱不堪。居民们习惯把挂靠车辆称为“私家车”,而把由新成公交公司正规运营的车辆称为“公家车”(这里的公家车并不指其由政府运营,而是指客车为正规的公交运营企业统一所有)。同一线路,如本次事件中主要争议的17路,公家车的价格在3元,而私家车常常价格从5元、8元到10多元不止,且服务质量恶劣。甚至有出现学生开学放假等高峰期和出现雨雪天气时坐地起价、因人少而中途赶乘客下车等行为(来源)。所以市民们通常会避免选择乘坐私人挂靠的客车。

而据称此次罢工事件的直接起因,就是因为挂靠车辆想趁学生开学继续涨价,而新成公交则不同意涨价。于是在4天前的8月26日,新成公交公司17路运营车辆被个人挂靠车辆拦截在大北汪、辛寨、曲陌、正西等站点,其正常运行遭到妨碍。一直到8月29日下午5点钟,长达4天3夜之久也没有得有关部门的解决(来源)。等到永年区交通运输局介入时,其不但纵容挂靠车辆拦截正规公交车的行为,在8月30日,交通局组织了40多名执法人员来到现场,并用执法车堵死了新成公交公司的大门。

新成公交的车辆被私人挂靠车辆拦截。

新成公交的司机和其他员工不得不通过罢工和停运来进行抗议。8月29日和8月30日连续两天,他们在现场拉起了横幅,在公交车上也粘贴了横幅,上面写道:“永年交通局不作为,纵容非法挂靠车辆欺行霸市。已拦截新成公交公司车辆第4天。”他们与现场的交通局的执法人员对峙,质问他们是否有准许执法的相关证明(来源)。截止发稿,事件后续是否得到相关部门的处理仍然未知。

新成公交公司的司机和员工们举着横幅。

当地市民也表示,这并不是第一次私人挂靠车辆和“公家车”发生矛盾。上一次类似的事件发生在今年一月份学生快放假的时候,市民们认为“私家车”选在客运需求量大的时候闹事就是想趁机逼停公家车公司,从而涨价大赚一笔。

争议事件频发的地方交通运输局

地处河北邯郸市北部的永年区还有着另外一个别称,即“中国紧固件(标准件)之都”。标准件属于机械基础零件,被称为“工业之米”。而标准件产业作为永定区的传统特色产业,是邯郸市唯一产值超过200亿元的地方特色产业;永定区也有着全国最大的标准件生产基地和集散中心(来源)。

然而多年以来,在物流繁忙的永年,其当地交通运输局在货运司机们心里的名声都不太好。运输业的司机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宁绕永年三个圈儿,不沾永年一个边儿”和“宁进阎王殿,不进永年县”。原因便是永年区交通运输局长期滥用职权、随意罚款的行为,已经在运输业内臭名昭著。据称,该局执法人员以“关爱”卡车司机为名,利用远程科技设备查阅货车信息,对一些轻微违法现象进行变相扣车,通过消耗时间来逼迫卡车司机缴纳罚款(来源)。同时还通过其他手段,如收取黑钱、包月罚款、强迫车户交话费等,将权力发挥到极致,以达到敛财目的(来源)。这些似乎都揭示了永年区交通运输局存在着违规执法和滥用职权的行为。

没有任何法律依据,永年区交通运输局无视交通运输部的禁令,以证据先行登记保存扣留营运货车。

而在2023年的5月10日至5月13日,更是有市民实名举报永定区交通运输局及其局长王永辉。他称自己承包了交通局下属的永年驾校,后因疫情原因经营不善无法正常发放工资与交通局陷入法律纠纷。而在法院判决结果未出时,交通局先后组织职工及社会闲散人员200余人,采取砸锁、强攻、起哄将他所有人员驱赶,强占了他尚有17年承包期的永年驾校(来源)(来源)。

从罚款敛财,到鼓动他人强占企业,再结合此次的违规执法行为来看,永年区交通运输局被市民指责为私人挂靠车辆的保护伞以及背后可能存在更多黑幕,的确是不无道理。

来到抗议现场的多名交通局执法人员。

公道何在?

在8月30日,由于学生出行受到了公交罢工停运的影响,部分学生家长也发起抗议,要求相关部门解决学生出行问题。但截止发稿日期,似乎也没有得到正式的回应和解决。

在事情发生后,一位可能为新成公交公司员工的网友在快手上这样写道:

新成公交公司成立二十多年了,只要政府需要,一个通知,新成公交公司义不容辞奔赴第一线,员工更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每次防洪涉险都有公交车,疫情时期多少学生回不了家,广平县、涉县、肥乡、魏县,越远越难,都是我们公交车,把学生安安全全送到家,司机师傅甚至彻夜未眠。2021年发河水,在瓢泼大雨夜晚,又是我们公交车冒雨前行,在漆黑夜晚把豆庄、康庄的老百姓,一车一车安全转移,新成公交公司的付出是有目共睹,现在公交车被拦被堵不能正常运营,有多少民众无法正常出行,竟然无人敢管!有公正吗?天理何在?上级领导去哪了?希望大家转一转,还公交公司一个公道(来源)!

如果某些个人和企业,用各种手段从劳动者、居民手中肆意获利;某些地方政府部门滥用公权力、无视法律而鱼肉百姓时,底层人民们除了联合起来集体斗争,还能怎样找回公道呢?

注:值得注意的是,私人挂靠的一方应当还存在一个挂靠企业。而由于线索和信息有限,我们无法确定本次事件中的“私家车”是否背后存在一个统一的挂靠企业,以及这个企业是否真的如群众们推测与当地交通局存在不正当联系。可以知道的是,在永年当地有另一家名为 万合集团邯郸宇驰公共交通有限公司永年分公司 的企业,也在运营着客运服务。本次事件的视频中也出现了印有“万合”字样的公交车在路边停运;但我们无法得知万合宇驰与此次事件的具体联系。


工人有事,我们报道

我们收集一线工人的声音,呈现不被主流媒体看到的劳动者生活;我们探究政治经济背景下的劳动体制、剥削逻辑,力求呈现劳动者的处境,看见来自工人的行动和抵抗。快手、抖音等工人使用的社交媒体是我们的主要信息来源。采访劳动者、与工人建立连接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我们希望通过文章和报道的连接,能使所有劳动者团结为一张巨网。我们分析工人受苦的原因,分享工人斗争的经验。工人的声音需要被听到,工人的声音最有力量!

劳动者筑起一砖一瓦,在一条条产线上铸造中国制造的奇迹。劳动本应该被尊重,现实中,劳动者被剥削、被边缘化,主流话语一边将劳动者塑造为卑微、值得同情的受害者,一边忽视、贬抑、打压劳动者的行动。我们希望在劳动者的世界中,重新看见劳动的价值,重建劳动者的尊严。

征集伙伴

如果你也对工人议题、劳动报道或工人运动有兴趣,想参与工事有料,欢迎直接写信联系我们: [email protected]


加入我们的社交媒体: Twitter | Instagram | Telegram

Read more

喝水、上厕所、离岗证——工厂到底在控制什么?

喝水、上厕所、离岗证——工厂到底在控制什么?

图片中的这张深圳杰科电子有限公司离岗证来自北京皮村的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这张离岗证可能来自2000年代初期。虽然已经过去数十年,但“离岗证”对于许多年轻的工人来说并不是过时的老物件,它仍然继续存在于工厂的管理制度、存在于基层流水线工人的日常生活中。 打工三十年:城市的控制似乎放松了,工厂的控制仍在变本加厉 在90年代后开始的打工潮中,农民工一脚踏进城市,迎面而来的是“暂住证”、“寄住证”,没有证件就没有合法身份,随时可能被驱赶、收容,甚至在收容过程中遭殴打致死。例如2003年的孙志刚事件。 三十年后,城市治理表面上松动了,收容遣送制度废除、暂住证取消,流动人口的制度性门槛逐步放开。不少一线、二线大城市也逐步放宽了户籍门槛,仿佛真的欢迎进城打工人留下来。虽然我们也都知道,城市官僚们真正想要的是年轻的劳动力,新的制度也更偏向有学历的人群。但至少,城市看上去是更自由了,“融入城市”这个概念也变得更为隐秘了。 但与此同时,工厂内部的控制却依旧延续着,甚至还变本加厉。 在抖音上,一位九十年代就进电子厂打工的老工人发问:“以前流水线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上厕所,喝水拿离位证,拉长,组长顶岗

打工日记·13|“这个地方曾经叫世硕”:电子厂被收购后的现状

打工日记·13|“这个地方曾经叫世硕”:电子厂被收购后的现状

2023年12月,立讯精密斥资约人民币 21 亿元 (合 3 亿美元) 收购和硕在中国大陆全资子公司昆山世硕 62.5% 的股份,意味台资和硕将进一步淡出大陆苹果制造业务,而立讯精密则进一步壮大其苹果代工业务。截止当前,立讯是行业公认的“果链三巨头”之一。 据中文科技网7月报道,过去五年(2020-2025)的时间里,苹果与立讯之间的业务不减反增,往来规模增长了5倍,立讯为此扩建了9家工厂,创造了近10万个工作岗位。北京商报同月报道,“2024年年报显示,(立讯)公司营收达2687.9亿元,同比增长15.9%;归母净利润为133.7亿元,同比增长22%,业绩延续稳健增长态势。 而在这“创造10万个工作岗位”“扩建9家工厂”“业绩延续稳健增长态势”背后,是否有人关注到交出一个个产品,做出这一分分利润的工人群体呢?财报上光鲜亮丽的业绩数字背后,工人的劳动又是否被看到呢?2020年、2021年,昆山世硕频频转出“人事粗暴,发证迫使员工弯腰捡证”

打工日记·12|从新人到“病人”:原生公司的创伤烙印

打工日记·12|从新人到“病人”:原生公司的创伤烙印

“离职了也没有好起来,对职场有了更多的恐惧”,“总觉得大环境不好,哪个工作不难干,忍忍就好,可是有毒的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是毁灭性的”。这些在社交媒体上反复涌现的倾诉,指向一种隐秘却广泛存在的痛楚:原生公司创伤。它并非指短暂的职场压力,而是个体在职业生涯早期,尤其是初入职场或第一份工作中所遭遇系统性贬损、权力倾轧或价值否定后,留下的持续性心理伤痕。这些创伤如同顽固的幽灵,盘踞在受害者的神经反射、行为模式乃至自我认知里,在下一份工作的对接中、在日常生活的瞬间、甚至在梦魇里无声复现。当“裸辞几个月后吃饭时突然闪回被霸凌场景而丧失食欲”或“在新环境也难以卸下由创伤所塑造的应激状态,仿佛与任何组织都格格不入”成为大量劳动者的共鸣,我们不得不追问:这究竟是个别领导的恶行,个别公司的病灶,还是整个劳动结构与权力生态催生的必然之恶?而当制度性保护缺位时,背负着这些伤痕的劳动者,又该如何在生存与尊严之间寻找出路? 创伤诞生:权力碾压下的崩塌 第一份工作就遇到领导极其无能,热衷于骂人和pua,每天不管干什么都要被骂。焦虑到一被领导安排工作就脑子空白、手抖喘不上气来,每天晚上失眠只能靠吃药喝酒

谁掌握技术,谁就掌握话语?两家金属工厂的劳动现场比较

谁掌握技术,谁就掌握话语?两家金属工厂的劳动现场比较

“学好一门技术,走遍天下都不怕” 曾经,在制造业这个领域中,许多基层劳动者都相信这句话。学习技术并不断精进它,是从纯体力劳动中翻身的希望。但另一方面,一些年老的技术工人却经常发现,在自己体力衰退、受伤后,赖以为生的技术不再受到工厂青睐,他们也更容易被取代或被抛出劳动市场。在传统工业中,技术知识的发展已经成熟了,不会有多大变化,但掌握技术的劳动者受到的待遇、劳动者们对技术的看法却时刻变化着。这里的重要影响因素,可能不是工人们的技能好坏,而是工厂本身的运作模式、管理与劳动控制方法。 本文作者在近半年的时间内进入两家不同类型的金属工厂进行田野观察,试图用一手经验来分析围绕技术知识、工艺和劳动控制这些概念产生的问题。第一间工厂制造汽车结构配件(以下简称汽车零件厂),整体员工数约500人,属于中型规模工厂。另一间则是典型的小微型工厂(以下简称阀门厂),员工人数只有20多人,制造工业用阀门。 两间工厂的产品虽然不同,但都进行铁制品加工,都涉及裁剪、冲压、焊接、组装、钻孔等技术过程,在技术原理上可以说非常相近。但两间工厂内基层工人对技术的看法、劳动力被控制与监督的形式和原理、工厂内的权力运作逻